《筆仙》序章‧筆仙降臨 ─ (一)

第一話「暴走」


「看、快看啊！阿銀，筆在動了……」

昏暗無燈的教室裡，夕陽斜照，兩個正血氣方剛的高中生隔張桌子對坐著，然後，各伸出一隻手握在一支普通的自動鉛筆上，專注地盯著「它」──自個兒在桌面上一張寫滿字的紙張上緩緩移動。

而這兩個血氣方剛的少年，就是我跟小宇。

其實這應該是很神奇的，我不知道小宇是怎樣，至少在我完全沒有出力、完全沒有任何感覺的情況下，筆卻自己動了，我總覺得我應該要大叫聲「這是怎麼回事！」然後再從椅子上跳起來的，可是小宇說儀式進行中要保持肅靜與莊嚴，我也只好逕自在內心的OS裡肆無忌憚狂吼，一邊繼續進行這場奇妙的儀式。

說要玩這個──呃，叫做「筆仙」的東西的人，是小宇，事情要從今天中午吃飯時，小宇忽然提起這件事情開始說起了。

總之，小宇也沒特別說什麼，只是一股腦地拜託我放學留下來陪他這樣，是一直到放學前那一節課，小宇才一臉抱歉地說明他要幹嘛。

「拜託啦，阿銀，反正你今天沒有要跟他們去打球吧？我在班上實在是不知道該找誰來陪我……就只有你而已了。」他這樣說。

「喂，你這話聽起來好像我們兩個之間有什麼一樣……先不說別的，你幹嘛沒事要玩這種東西啊？」

聽到我的問題，小宇只是支支吾吾了好一陣子，最後衝口說道：「唉唷、拜託你啦，阿銀！不然事成之後，我請你一個禮拜的中餐，這樣好不好？」

……然後我現在就坐在這裡了。

「差不多了，那，我們來問問題吧。」雖然看起來還滿鎮定的，但小宇的口氣仍然明顯透露出強烈的緊張。

「喔，那，要問什麼？」我看著小宇，滿肚子好奇他會問出什麼問題。

「嗯……就、就是說，筆仙啊筆仙，」小宇吞了口口水，兩眼瞪大，嘴巴微微張開，跟著──

──就沒有講話了。

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尷尬安靜居然維持了很久，小宇就像忽然當機一樣連個字也擠不出來，張著嘴，比雕像還要雕像。

靠么！小宇你是怎樣。

我想所謂的筆仙大概也在想著以上這八個字，只見那支自動鉛筆有點不耐地繞著本位打轉，幸好這張紙上沒有寫出髒話之類的字眼，不然我強烈覺得它可能會先移動到上面停住。

「我……」終於，小宇又再度開口了，「我……我叫小宇。」

我敢發誓，我真的看見這支自動鉛筆聽到之後稍微倒了一下，然後再繼續繞著本位打轉。

好吧，小宇你贏了！

「不用自我介紹吧，你就直接問你想問的問題不就好了？」眼看場面有點難堪，我決定給小宇一點建議。

「對、對喔，」小宇頓了一下，有點羞怯地緩緩說著：「那，筆仙啊筆仙，請告訴我……告訴我，阿銀的生日是什麼時候。」

「啊？小宇你……」我還沒來得及說完，自動鉛筆已經唰唰地迅速移動到數字那區，一副就是等著回答等很久的樣子，接著再指到月，再回到數字，最後停到日這個字上。

……正、正解……！

「哇！正確答案耶。」

小宇欣喜若狂地叫著，而我，反應就沒有那麼樂觀了，我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小宇，出聲問：「喂，根本是你動的吧。」

「哪有！你要相信筆仙啦，不然再問一個問題嘛，這次換你來問。」

小宇笑得超級燦爛，簡直跟中樂透沒差到哪了，我看了看手中的自動鉛筆，彷彿它也在等我會說出什麼話那樣。

不知怎麼的，我感覺到一股凝重的氣氛壓在身上，腦中整個刷白到好像過去17年的人生完全消失了那般，連想都沒有，或者說我也沒辦法多思考什麼，一句話就這樣脫口問出：「你是……神仙嗎？」

唰唰唰唰，筆在紙上移動的聲音清晰地在教室裡迴盪著，過大約0.5秒，它不偏不倚地停在「否」字的上面。

「那就是，鬼？」我繼續問道。

我可以感覺到小宇奇怪的臉色，老實說連我也不知道我在問什麼了，兩個人靜靜看著自動鉛筆停到「是」，然後再度回到本位旁緩慢打著圈。

接下來的這句話，可以說，就跟通腸丸的效果一樣，一舉毫無保留地引爆了整間本來安靜到掉渣的教室；如果要事後的我給這個時候的我有關說出這句話後的心得，那我只想說：「馬的！早知道幹嘛不問小宇的生日算了。」

不過我想，就算我想這麼講，某方面來說我也沒辦法說出口了吧。

想知道我說了什麼？

「啪」一聲，自動鉛筆的筆芯被用力地折斷，但並不是我或小宇出的力，自動鉛筆就像被紙給黏住了般不再移動，定著，死寂地定著。

定在不知道是我還是小宇寫的「怒」這個字上面。

「啊啊！都是你啦，阿銀！你為什麼要問它『為什麼會變成鬼』啦！這就跟問它『是怎麼死的』是一樣的東西啊。」小宇歇斯底里地大叫著，手上劇烈的顫抖透過我的手指傳到我身上。

「我、我哪知道啊。不是說『筆仙』嗎？我只是奇怪怎麼會從仙變成鬼啊。」我嘗試對著筆身釋出力道，但就像我所說的，筆完全不動，以一個相當完美的90度直立在桌面上。

忽然，我感覺到胸部的前面傳來一陣騷動，正準備低頭看是怎麼了，一股巨大的力量硬是把我抓著筆的手彈開，迅速的「嘶──啪」聲，大到讓小宇完全看傻眼，本來放著筆仙的這張桌子，居然從中硬生給斷成了兩半，而靠近我的這半截連同我，就這樣用力地給砸飛到有段距離的教室的牆上。

砰！

「阿、阿銀！」小宇的尖叫聲傳進我耳中，我趴在半邊桌子上，撞上牆壁的衝擊加上桌子加在胸口的壓力，讓我整個人幾乎陷入暈眩的狀態，勉強抬起頭，雙眼立刻對上小宇手中仍然握著的自動鉛筆。

那支筆，哇塞，在微微發光，怒氣。

「哇啊──！」小宇尖叫。

以小宇為中心，不，應該說以那支筆為中心，只是剛好小宇也在風眼裡面，整間教室瞬間颳起一陣相當劇烈的強風。

有多強？轟隆轟隆的龐大聲響伴著小宇的叫聲，所有的課桌椅全被狂風吹飛到教室的四周，抽屜裡的書全部散亂出來，碎裂的紙張在教室內四處亂飛，儼然是個超越天文常識的迷你龍捲風。

很恐怖，說實話也很壯觀，如果今天不是因為玩筆仙而造成這種東西，我覺得我們班會紅。

「有、有鬼啊！救命啊，有沒有人啊！」小宇充滿戲劇化的叫聲不斷從風眼傳來，我掙扎著，無奈前胸後背的疼痛讓我連發出聲音都有難度。

快逃──好像又不對，小宇現在是因為在風眼裡面才會平安無事，沒被捲進風裡。如果他移動了一丁點，不就立刻變成果菜機裡的素材了？

這樣不行，那到底該怎麼辦……？這麼突如其來的情況，根本也不可能會有人有經驗，那又該怎麼做才好？

我的大腦急速運轉，就是怎麼也想不到個像樣的辦法。

不管怎麼樣，問題是我問出來的，要說觸到它的死穴的也是我，不干小宇屁事；要是因此而讓他受到什麼損傷，那我豈不就太對不起小宇了。我這麼想著，拼命驅動我的喉嚨發出聲音，「要……要嘛，要嘛就針對我……是我的錯……」

我不確定那個筆仙有沒有聽到我這些氣若游絲的話，應該是有，我看。至少等到我說完之後，狂風就慢慢地平息下來，書本紛紛摔落到地上，而那支原先發光還在小宇手上的自動鉛筆，光芒也漸漸地淡去。

「阿銀！」小宇折了筆，趕緊從那端往我的方向跑來，我卻再也撐不住虛弱的身體，瞬間失去了意識。


──待續